第二十三回

追师兄如烟闯江湖 查幕后继盛斗双龙

 

 

 

　　一场大雪，纷纷扬扬，飘飘洒洒，让山山岭岭银装素裹，份外妖娆。

　　王继盛他们已进入河南境内的一处山区了。柳如烟披着斗篷，冒雪赶路，棕红马张开四蹄在雪地上飞奔。一辆马车紧随其后，车内王继盛正在与王惠军、王其武大谈如何在旅途上度过新年。

　　王继盛搬着指头算了算，一拍大腿说：“明天就是大年三十，我们赶到河南的寿山县县城过年去！”

　　王惠军眉飞色舞：“河南的烧鸡，闻名中外，我们就饱餐一顿烧鸡过年吧！”

　　王其武笑着连连点头：“我们来吃一个五鸡宴，每人一只烧鸡，放开量，痛饮一顿老白干！”

　　雪已经下得小了，飘飘荡荡的雪花落在柳如烟的斗篷上，又被迎面吹来风刮掉，她一阵急驰，来到一处山口，她勒住缰绳，让棕红马停下来，那马却几乎立了起来，昂首嘶鸣，引起柳如烟的注意。她放眼望去，前边山道崎岖，白雪皑皑。突然她发现地上有一串足迹，她蹲下来仔细察看，这足迹有大有小，有深有浅，显然是有不止一个人在这儿呆过，看样子，这些人还刚离开不远，这是些什么人呢？到这里来干什么？柳如烟立即警惕起来。便停在那里等王继盛他们前来一道走。

　　王继盛他们驱车在前，柳如烟策马在后。她并没有把发现的情况告诉王继盛，凭她的江湖经验，前面一定有人在等着，不是劫财，便是寻仇。这几天，她正要找机会，试试王继盛他们的武功如何，因为她对王继盛怀有戒心。如果自己不是王继盛他们的对手，和他同行，那就太危险了，那就应该远远地离开他们。

　　雪还在下，只要更小了。他们进入了一道峡谷，两旁的松树顶着积雪，白茫茫的一片，不时传来积雪在树上洒落下来的哗哗声。

　　突然，从树上飞下两个人来，一个持斧，一个舞锤，拦住了去路，大呼：“小子们，赶快拿命来！这漂亮的小妞儿，留下来，给咱们作压寨夫人？”

　　王惠军一摆大刀，喝道：“何方草冠，想找死吗？“

　　持斧的是位满面虬须的大汉，他哈哈大笑：“此地是二龙山。咱兄弟是‘豫东双龙’，大爷是霸王龙赵俊军，你们赶快受死吧，免得大爷动手。”

　　使锤的是个瘦骨嶙峋的矮子，八字眉，小眼睛，一副滑稽相，他大声喝道：“老子是飞天龙孙怀玉，把小妞送给咱们，让你们留个全尸。”这瘦小子居然是个大嗓子，柳如烟忍不住笑了起来，她站在一边不声不响，静观事态的发展。

　　王其武更不打话，挽了一个刀花，挥刀扑了过去，赵俊军持斧相迎，孙怀玉舞锤杀来，王惠军挺刀敌住，四个人，捉对儿撕杀。王其武使出王家刀法，只见一片白光裹住了赵俊军，赵俊军毫不惧怯，一把斧上下翻飞，让王其武刀刀走空。

　　那一边喊杀连天，孙怀玉舞起大锤，像雨点一般向王惠军砸来，王惠军轻松自如挥起大刀，劈撩刺削，见招拆招，守中有攻，和孙怀玉斗得难分难解。

　　王继盛坐在车内，从车窗中观战，一看阵式，便心安理得了，王惠军、王其武二人都胜过对手一筹，都有必胜的把握。

　　柳如烟观看多时，见王惠军、王其武刀法纯熟，虽臻一流，但对她来说仍不过尔尔，怪不得王继盛对自己如此慑服，原来他们只有如此水平的功夫，柳如烟高兴起来，她断定与他们同行，是绝对安全的。

　　战不多时，王其武奋起神威，右手刀压住赵俊军的板斧，左手五指如戟，扎扎实实地戳在赵俊军的胸部上，一阵剧痛，几乎令赵俊军丢掉斧头，他持斧虚晃一招，忍痛跳出圈外，大呼：“风紧！”

　　孙怀玉大吃一惊，手中锤慢了一慢，王惠军一刀搠来，他举着锤来挡，但王惠军刀锋一转，向他腰部砍过来，收锤已来不及了，便耸身飞起，想乘机逃跑，但王惠军紧随其后，一把刀已从他的身后弄影，孙怀玉慌乱异常，心想，这回死定了。

　　只听到王惠军喝道：“留只耳朵，饶尔狗命！”孙怀玉觉得一阵风从头边刮过，一阵钻心的巨痛袭来，孙怀玉的一只耳朵便没有了。

　　孙怀玉一手握住伤口，一手拖着大锤，一阵紧跑，赶上赵俊军，向山上狂奔而去。

　　王惠军、王其武并不追赶，都持刀大笑。

　　王继盛板着脸说：“其武不追那个什么赵俊军是对的，穷寇勿追嘛！惠军为什么手软了，不杀那个瘦子？”

　　王惠军讷讷地说：“我还没杀过人呢！”

　　“记住，你不杀他，他就会杀你！”王继盛吼道，“别再做这种傻事了，上车吧！”

　　柳如烟这些时，像一只快乐的小鸟，脸上总挂着笑容，其实她内心却是烦死了。师兄王俊杰的下落还没有打听清楚，她真是忧心忡忡、柔肠寸断了。夜深人静时，她更是伤心极了，恨不得大哭一场，但哭又有什么用呢？

　　柳如烟是江南大侠的独生女儿，母亲早逝，父亲爱如掌上明珠。师兄王俊杰是父亲的唯一传人，她和师兄在父亲的指导下，一同学艺五年，她从一个黄毛丫头，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，师兄从一个毛头小伙子，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好后生。独生女儿的娇生惯养，父亲千依百顺，令柳如烟从小刁蛮成性，谁也不放在眼里，一旦发起小姐脾气来，摔盆子打碗，动刀子挥拳，真个是无法无天。王俊杰天资聪颖，尽得师傅的真传，且武功日渐精进。柳青山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儿子一般，本想把女儿许配王俊杰，但想到女儿性格怪异，胡搅蛮缠，怕害了为人忠厚的王俊杰，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
　　柳如烟从小与师兄耳鬓撕磨，把师兄当作除父母以外的第二个亲人。随着日渐长大，对师兄的感情，发生了变化，她已意识到这大概是所谓日久生情了。渐渐地，她一刻也离不开师兄了，离开了师兄，她练功没劲，吃饭不香，像所有的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，一旦爱上一个人，便不能自拨了。她爱师兄爱得发狂。但师兄王俊杰把她当作亲妹妹，他可以为师妹做任何事，却看不惯师妹不懂世事，任性胡来，对师妹的爱拒之门外。柳如烟越是追他，他越是讨厌，越是对师妹敬而远之，柳青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，感到束手无策，他既不能强迫徒弟做他的女婿，又无法让女儿死了这条心，不要再追师兄。于是他干脆不管，听之任之，任凭他俩人自己决定。

　　两年前，为了女儿深造，柳青山把女儿送到玉春庵无情神尼那里拜师学艺，无情神尼传给她一套无情剑术，二十四根梅花针暗器，让她练就了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，临别时，把迷魂散及其解药的配方和用法也传给了她。回家后，柳如烟凭借一身功夫，经常偷富济贫，江湖上称为空空妙手柳如烟。

　　与师兄离别两年，她无日不思念他。回家后，一见到师兄，便情炽如火，日夜缠着师兄，要他娶自己为妻。王俊杰总是借故推辞，闹得柳如烟兴起，她偷来花花公子用的春药，放入师兄的酒壶中。王俊杰一向嗜酒如命，春药泡酒，药力倍增。当晚柳如烟潜入师兄房中，钻进了师兄的被窝，王俊杰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，与师妹作了一夜的恩爱夫妻。柳如烟以此威胁师兄，王俊杰万般无奈，与师妹私定终身，以一把短剑作为信物，答应日后娶她为妻。

　　王俊杰离开师傅后，辗转来到春山县，在警察局里当了一名侦探。由于他脑子敏捷，遇事细心，疾恶如仇，武功高强，很快就成了春山县的名探。原警察局长冯云轩的女儿冯丽芹是珍州城最著名的美女，品貌双全。冯局长看中了王俊杰，让县长出面把女儿许配王俊杰，王俊杰答应师妹婚事，实属无奈，其实对师妹无半点感情。这次县长出面为他说媒，无法推辞，兼之他也十分爱慕冯小姐的贤淑美丽，便把这门婚事答应下来，接着在岳父的张罗下，择吉完婚了。

　　王俊杰与冯丽芹恩爱异常，婚后两个月，便珠胎暗结，冯小姐有了身孕。柳如烟得知后，找到王俊杰大吵、大闹，指责师兄毁约别娶，师兄妹甚至动起手来，柳如烟远不是王俊杰的对手，作为定情物的短剑被师兄抢去了，她气得大哭一场。

　　柳如烟对师兄眷恋之情，无法割舍，三天两头缠住王俊杰不放，有时破口大骂，骂他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；有时涕泪纵横，低声下气地请求师兄收留她，她愿意作师兄的小老婆，伺候师兄一辈子。无论柳如烟如何软硬兼施，王俊杰就是横下了一条心，要与师妹一刀两断。最后一次，柳如烟闹得最凶，她扬言要杀死冯丽芹，让王俊杰当一辈子光棍。

　　此后，不到十天的一个下午，王俊杰下班回家，妻子不知去向，起初他以为是回了娘家，后来发现，岳母家也没有，王俊杰这才慌了，像热锅上的蚂蚁，发动一些人到处寻找，一连找了好几天，仍不见踪影，王俊杰认定是师妹所为，师妹天不怕地不怕，什么事儿也作得出来，杀个人如同宰一只小鸡，他真不敢往下想了。王俊杰茶饭不思，失魂落魄，决定明天上门去找师妹。

　　就在当天晚上，柳如烟只身拜访师兄，王俊杰指责她对妻子下了毒手，问她到底是绑架了，还是杀害了，他怒目圆睁：“丽芹已经怀孕了，这是两条人命，你懂吗？”

　　柳如烟泪流满面，矢口否认：“我说要杀她，那是气话。我生是师兄的人，死是师兄的鬼。我不要人格，不要脸面，不要做人的尊严，只求和师兄在一起，当小老婆也行。我爱师兄胜过爱自己的命，我为什么要破坏师兄的幸福，杀死嫂子呢？”

　　王俊杰怒发冲冠，拨出了长剑：“休想狡辩，谁听你的花言巧语，拨出剑来，我今天要手刃害我妻儿的凶手！”

　　柳如烟放声大哭：“我已经是师兄的人了，你一口咬定我杀了嫂子，我一时也说不清。反正我现在活着比死还难受，你就杀了我吧，死在师兄的剑下，我心甘情愿。”说完，双膝跪地，闭着眼睛引颈受戮。

　　王俊杰二话不说，一剑刺来，柳如烟心如死水，动也不动。

　　王俊杰于心不忍了，手一软，剑锋一偏，贴着柳如烟的咽喉滑过。

　　王俊杰飞起一脚，踢在柳如烟的腿上，柳如烟飞了起来，摔在地上动弹不得。

　　“你滚吧，我不杀你，滚得越远越好！”王俊杰收剑入鞘，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。

　　柳如烟爬起来嚎啕大哭，久久不愿离去。

　　不久，王俊杰奉命去玉门关侦察王细塆血案的凶手，车行老板配合他，他改名王金华当了文仲他们的马车夫。

　　柳如烟仍不死心，到处打听师兄的行踪，知道师兄去了关外，便下决心闯荡江湖，就是找到天涯海角，也要找到师兄，并协助师兄找到杀妻灭子的凶手，力图以此来换来师兄的回心转意。

　　一路上十分寂寞，柳如烟便想与王继盛他们结伴同行，这才引出惩戒王继盛的恶作剧。

　　二龙山战败双龙的当晚，王继盛决定独自夜探二龙山，想弄清楚是谁唆使这二人拦路行凶。天一黑，等王惠军、王其武睡着了，便换上夜行衣，背插单刀，飞身上屋，展开轻功，望二龙山上急奔而去。

　　一弯新月，四野一片昏暗，但雪地上的景象依稀可辩。一路上，他纵跳腾挪，避开荆棘，穿过密林，登山越岭如履平地。大约在二更天的时候，王继盛便到了二龙山。这里山高路险，遍布森林。他站在一处高地上，运目凝视，寻找豫东双龙的巢穴。突然，他发现一处山峰上，隐隐约约有一片灯光，心中大喜，向灯光处飞奔起来。王继盛奋起轻功，踏雪无痕。像箭一样向山上射去。

　　这是二龙山的一座高峰，在林木掩荫的一大块平地上，有两排木结构的平房，灯光便是在这儿亮着的。

　　王继盛几个起落，便来到平房跟前，他蛇行鼠伏，便在一处亮着灯光的窗子下停下来。他用手指沾唾液弄破窗户纸，右眼贴近细看，只见“豫东双龙”正坐在房里议论着什么，便侧耳细听起来。

　　孙怀玉的嗓门大，听起来十分清晰：“他妈的，倒霉透了，这些姓朱的该千刀万剐，现在耳朵弄掉了一只，差一点儿命都玩掉了。”

　　“老弟别大声嚷嚷，说不定这五个姓朱的，就在附近监视我们，别让他们听到了。”这是赵俊军的声音，“现在姓王的三人杀不了，怎么向他们交差呢？别忘了，我们的家眷还在他们的手里。”

　　孙怀玉说道：“不能力敌，可以智取，我们明天下山去，在他们住的客栈里，买通店老板，在酒菜里下药，毒死他们。”

　　“那个漂亮的小妞，可别毒死了！”

　　“这个容易，我这个毒药有解药的，给她服点解药不就得了……”

　　听到这里，王继盛怒不可遏，大声喝道：“豫东双蛇，还不快来受死！”

　　窗子一下子推开了，两条黑影鱼贯飞出。

　　“什么人？敢来找死！”孙怀玉大喝道。

　　王继盛哈哈大笑：“独耳小贼，还敢小大呼小叫么！滚过来，老子送你上西天！”

　　赵俊军制止孙怀玉道：“弟弟休要莽撞，在下赵俊军，请好汉息怒，还请道个万儿来。”

　　“老子行不改名，坐不改姓。王继盛特来讨个公道，这五个姓朱的是什么人？为什么要杀我们？给老子如实招来，否则，这儿便是你们葬身之处！”

　　赵俊军知道，王姓这三人不好惹，便说好话：“好汉息怒，我们确实不知道是些什么人，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。他们劫走了我们的家眷，要我们用你们三人的头去换，在下实出于无奈，才去冒犯三位，望好汉不记小人过，放我们一马，在下愿意帮助好汉去寻找这五个姓朱的。”

　　“谁听你们的鬼话”王继盛喝道：“老子今晚要大开杀戒，送你们上西天！”孙怀玉喊道：“大哥，拼了吧，‘豫东双龙’永不愿低头。”王继盛更不打话，挥起大刀，向两人杀了过去，孙怀玉举锤来迎，赵俊军挥斧助战。

　　王继盛的刀法与王惠军、王其武大不相同，一把刀忽前忽后，忽刺忽砍，出刀快如闪电，收刀也是杀着，攻中有守，守中有攻，变幻没测，千变万化，招招足以令敌致命。

　　孙怀玉、赵俊军是困兽犹斗，求生的欲望，令他们拿出看家的本领，使出吃奶的力气，锤和板斧一刻也不停，轮番攻防，但他们处处被动，险象环生。战不多时，孙赵二人眼看不敌，便借着路熟逃命。他们忽哨一声，斧锤并举，待王继盛挥刀招架时，便双双同时跳出圈外，扭头就跑，雪地上飞起两条黑影。王继盛狞笑一声，一挥手，两只毒镖闪电似的分别向两个飞去。忽听铛！铛！两声，毒镖在即将射中目标时，被一种什么暗器打掉了。

　　王继盛运起轻功，在雪地上如飞追去。

　　忽听身后一女子的声音：“别追了，继盛大哥，他们罪不致死，放他们逃命吧！”

　　王继盛听出是柳如烟的声音。他妈的，这婆娘也跟着来了，真扫兴，他不得不停下来。这女人轻功了得，她跟着我，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，这毒镖也一定是她用暗器打掉的，这暗器功夫也是一流的了，但不知道她的剑术如何……

　　王继盛站着胡思乱想时，柳如烟走了过来。“如烟姑娘，你跑来干什么？”王继盛不敢得罪她，便这么问道。

　　“哈……我想知道你的功夫如何，才尾随你的身后。不错，轻功超群，刀法纯熟，暗器厉害，佩服！佩服！”柳如烟见王继盛的功夫，也不过如此，心里高兴，便笑了起来。

　　“回去吧！”王继盛无可奈何，一肚子不高兴。

　　夜幕中，深深积雪，溶溶淡月。两条黑影，一前一后，从山上向山脚如飞而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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